关公有多少般神通?他竟然也是这些民族的神灵!
在所有这些神格当中,战神和财神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。由于关公生前作战英勇,所以最晚在中唐时期,在他死难的荆州一带,关公就已经被民间视为保护地方的战神。到了宋元时期,军队在作战前参拜关公庙,祈祷关公显灵助阵更是蔚然成风。但在国家祭祀层面,关公战神地位的确立却比较晚。在唐德宗时短暂存在的武成王庙中,关公作为64位历代名将之一从祀武成王姜子牙,但只排在左边第15位。此后,从北宋仁宗年间至明初,关公也只是作为普通的名将厕身于武成王庙中。到洪武二十年(1387),朱元璋废除了相沿数百年的武成王庙制度,致使国家层面的战神祭祀出现真空。但在军队崇尚战神的传统推动下,明王朝又不得不树立一个战神,于是,长期以来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战神关公就此脱颖而出。洪武二十七年(1394),明王朝在南京鸡鸣山修建关羽庙,并列入国家祀典。至此,关羽正式取代姜子牙,成为国家战神,并在官方、民间各种势力的推动下不断扩充其社会影响力。
关公作为财神,则可能与明清时期地域性商人集团晋商的活跃有着很大关联。明代为了鼓励商人运输粮食到边塞,实行了以粮食换取盐引,给予商人贩卖食盐资格的开中法制度。晋商因得靠近北方边塞的地利之便,逐渐发展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商帮,晋商会馆也随着他们商业版图的扩张而遍布全国各地。在会馆中,晋商通常会供奉出自山西本土的神灵关公,以求联络乡谊,保障生意兴隆,使得关公作为财神被人们所接受。此外,在讲求义利之辨的传统社会,关公信义轻财、重承诺守信用、有恩必报的形象,也有助于缓解商人追逐财富而造成的内心紧张。
有意思的是,对于关公的崇拜并不限于中原地区,在广大的边疆民族地区,关公也是当地民众普遍崇奉的重要神灵。
早在满人入关之前,关公故事便已随《三国演义》等通俗文艺一同传入东北地区。小说中关公所展现出的人格魅力,很容易让善于骑射、崇尚勇武的满人产生心理上的亲近。上层统治者出于加强统治,以及笼络汉、蒙、朝鲜等人群的需要,大力推崇身兼勇武与忠义品格的关公。据说努尔哈赤与明军作战时,曾在梦中得到关公的面授机宜,助其脱困,为此,他特地在赫图阿拉城西修建了关帝庙。皇太极把关公列入萨满教每天凌晨祭祀的朝祭神,这一做法在后来清代的宫廷生活中得到延续,关公是坤宁宫祭的重要神灵。清朝统治者尊奉关公为清军的守护神,每次出征之前都要致祭关帝庙,以祈求关帝保佑他们攻城略地,决胜千里。上层统治者的推崇,使得普通满人对关公顶礼膜拜,不少普通民众甚至用“关”字给子女起名,以求得关公的佑护。满族八大姓氏之一的瓜尔佳氏多汉字音译为关姓,可能也与关公崇拜有关。
满人又称关公为“关玛法”,“玛法”也就是满语的“爷”和“祖”。长期以来,满族民间就流传着不少关玛法的传说故事,其中有一部叫《关玛法乌勒本》,用满语讲述了“关玛法”的传奇人生:他是草龙转世,为神母所救,后被追兵赶杀,神母让他去河边洗洗脸,于是就变成了红脸小孩。他力大无穷,精于射箭,长大后跟长白山之神超哈占爷比武、与恶神耶鲁里撕斗,拯救北方苦难的女真人。整个故事由讲述者以边讲边唱、唱念结合的形式进行,通常需要十多个晚上才能完结。
满人问鼎中原之后,极力宣扬关公的忠义勇武,奉关公为清王朝的护国尊神。清廷对于关公的加封达13次之多,关公也从生前的“汉寿亭侯”升格为光绪年间的“忠义神武灵佑仁勇显威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”,使关公真正成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、全方位保护国家百姓的完美神灵。此外,清廷还要求各地建立供奉关公的庙宇,向民众灌输忠君报国的观念,使得清代出现“关公庙貌遍天下”的景况。有人统计过,清代中叶全国各地的关帝庙达30多万座,甚至比孔庙的数量还多。时至今日,关帝庙仍然是许多地方的重要文化景观。
在辽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海棠山的摩崖石刻造像群中,有一处“骑马关老爷”造像:关公一身戎装,骑在赤兔马上。他左手牵着缰绳,右手持青龙偃月刀,胸前有五缕长髯,前后祥云环绕。引起学者特别关注的是,关公身后侧刻有一枚方形藏文印章,汉译为“敕封班禅额尔德尼之印”。在佛龛之外的穹顶上刻着一行藏文,汉译为“关老爷”;左右刻有一副上下两端饰以祥云、双层莲花瓣图案的蒙古文对联,汉译为“福分就好比细长的悉多河水那样丰沛,寿数就好像月亮的如意宝珠那样美好”。在地处东北的关公造像中出现如此明显的蒙、藏文化因素,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历史秘密?
其实,蒙古人早在金元交替之际就已接触到关公信仰,鉴于解州池盐对国家财政的重要性,他们很自然地延续了宋、金两朝在崇奉盐神关公这件事上的做法。待蒙古人凭借其空前的武功入主华夏、建立元朝之后,勇武过人的战神关公对他们来说定然有着独特的魅力。史料记载,元代宫廷举行的盛大佛事法会“游皇城”,抬关公神像是其中的重要环节。全国各地开始普遍建立关王庙,元大都城的民众受上层统治者的影响,也在端午节举行盛大的赛关王会。到了明后期,崛起于东北的清朝统治者将其与蒙古上层的关系比作是刘备与关羽,一来是以关羽的特殊地位笼络对方,二来则是利用关羽的忠义精神羁縻蒙古。清代,伴随着内地的驻屯官兵、旅蒙商人、垦荒民众拖家携口地来到蒙古地区,供奉战神、财神关公的庙宇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蒙古高原上,在归化城、恰克图、乌里雅苏台等城镇都建有关帝庙。由此可见,骑马关老爷造像中出现蒙古文对联并不令人意外。
至于造像中藏文的出现,则与藏传佛教对于战神关公的吸纳,以及蒙古人对藏传佛教的皈依有关。
元代,战神关公的形象就已传入藏传佛教。明代晚期以降,随着内地与藏区之间人员往来、经济文化交流的加强,藏传佛教文化占据主流的各藏区内陆续建立起一些关帝庙。尤其是在清朝前期出兵平定西藏、青海地方动乱之后,派驻当地的官兵也把对关帝的虔诚信仰带了进来。对于来自汉地的神灵关公,藏传佛教的章嘉活佛、土观活佛、六世班禅等活佛高僧并没有将其拒之门外,而是出于加强藏区与中央之间的联系,维护藏与满汉各族的友好团结的考虑,通过撰写祈供文来详细介绍关公的来历和祭祀仪轨,将关公列入藏传佛教的护法神行列。在祈供文中,章嘉活佛还现身说法,讲述了关公通过托梦方式帮助他躲过赴京途中的灾难,允诺守护佛法的故事。而关公红脸美髯的形象,与藏传佛教中的护法神赤尊赞、战神格萨尔等颇为相似,使得关公很容易被普通藏民附会为相应的神灵。
相传在乾隆五十七年(1792),福康安、海兰察统率清军反击廓尔喀入侵西藏的战争中,有一次清军因不熟悉地形而陷入敌人设的伏击圈,敌军恃险反扑,清军将士们虽然奋勇冲杀,却仍无法突出重围。正当士气极其低落之时,忽见敌阵中火光四起,呐喊声震天,满汉士兵仿佛望见无数关公手持大刀杀进敌营,藏族士兵似乎看到无数格萨尔王纵马杀敌。在神灵的感召助阵下,清军士气大振,有如神兵天降,冲向敌阵,夺取战略高地,最终扭转战局,取得大胜。凯旋之后,士兵们惊奇地发现,他们在战斗中依稀看见的神灵,正是出征前动工修建的磨盘山关帝庙里供奉的关帝。从此,藏民又把这座关帝庙称作“格萨拉康”,也就是格萨尔神殿。可见,战神关公和格萨尔王虽在信奉者眼里有所区分,实际上却是一体的。
关公,就这样被接入藏传佛教的万神殿中,成为世代居住雪域高原的各民族共同崇拜的神灵,进而遍及整个藏传佛教文化的影响区。蒙古人因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,在建造海棠山关公像之时镌刻上藏文内容,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锡伯族是世居东北的民族,在跟汉族、蒙古族的文化交往中接受了关公信仰,康熙年间修建的锡伯家庙太平寺中就有关帝庙。在成建制地西迁新疆之后,锡伯族也把对于关公的虔诚信仰带了去,锡伯族所在的每个牛录都有供奉关公的庙宇。锡伯族是一个擅长射箭的民族,经常举行射箭比赛。在比赛之前,箭手们要共同拜箭神关公,以乞求能像关公那样百步穿杨、英勇无敌,取得比赛成功。关公也是戍守边关的锡伯族人无比尊崇的武圣。锡伯族至今仍有传说,在道光六年(1826)平定张格尔叛乱的关键之战浑巴什河战役中,500名锡伯族官兵与近万名张格尔叛军激战,幸得关公从天而降助阵,才扭转了战局,以少胜多,最终奠定整个战争的胜利。战后,锡伯营官兵铸造了一口大钟,钟扣铸有关公头像,钟身上刻着“忠义神武仁勇灵佑诸神帝君”的铭文。如果我们回头看清军反击廓尔喀入侵时出现的传说,就会发现,关公已经成为包括汉、满、藏、锡伯等各民族共同抵御外来入侵,保卫祖国领土完整,维护边疆地区稳定的重要象征。
此外,西南地区普遍存在对关索的信仰,以前人们一直以为关索是关公的第三子,最近研究发现,关索其实是关公本人在当地的变型。在苗族、白族、羌族、土族、赫哲族、达斡尔族等民族中,也都有着对于关公的独特崇拜。
清代人赵翼曾感慨关公信仰的兴盛:“今且南极岭表,北极寒垣,凡儿童妇女者,无不震其威灵。香火之盛,将与天地同不朽。”清代空前的大一统格局,为内地与边疆之间的人员往来、经济交流、文化交融创造了有利的条件。关公也在官方、民间力量的共同推动下,从内地传入边疆地区,进入当地的庙宇神殿,成为各民族普遍崇奉的神灵。在这个过程中,有关于关公的传说故事、祭祀关公的仪式乃至关公的造型风格可能会变得更具民族特色,但是,各族民众都深深认同关公忠义勇武的内在精神,都将关公视为护国安民、永靖边疆的文化象征,这是最值得我们今天去挖掘和珍视的。
潘璇 编辑